中國攝影版權保護“大年”開啟
中國藝術報記者范雪嬌
國家版權局日前發布2020年一號文件《關于規范攝影作品版權秩序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對攝影作品相關版權問題進行了厘清，進一步重申了攝影作品受法律保護，規定了圖片經營和使用單位的義務，強調了攝影家在教科書中的獲酬權，明確了著作權管理組織的法律地位和法定職責，鼓勵行業組織形成合力，要求各級版權行政執法部門加大打擊攝影侵權力度。《通知》是我國多年來首次單獨針對一個藝術門類出臺的規范性措施，也是歷史上首個關于攝影版權的文件，一經發出，各大媒體紛紛轉載，引起了有關領域的廣泛關注。
一份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文件
在本次《通知》第四、五、六條中的“圖庫經營單位應當健全版權管理機制，規范版權運營活動”“圖庫經營單位向用戶提供的攝影作品應當權屬清晰且獲得合法授權，并指明作者及授權方式、授權期限和授權范圍等必要信息”“圖庫經營單位應當本著誠實信用的原則開展授權和維權活動，不得對不享有版權的攝影作品虛構版權，不得向他人提供未獲授權的攝影作品及主張權利，不得以投機性牟利為目的實施不正當維權行為”等十分具體的內容，很自然地會讓人們聯想起2019年4月備受關注的“黑洞”照片事件——對原版權方歐洲南方天文臺已表示免費提供給公眾使用的人類史上首張黑洞照片，視覺中國聲稱版權歸其所有，引發了人們對圖片經營單位經營規范的一系列討論。
“這一事件中，包括黑洞照片與中國國旗、國徽照片都被視覺中國標注為其享有著作權的作品，引起社會熱議，而后國家版權局將圖片版權整治納入‘劍網2019’專項行動，查辦了一批涉及攝影作品侵權盜版的案件，取得了積極成效。所以我們看到這次《通知》的內容中，有不少針對圖庫經營單位的約束和要求。實際上，攝影作品的著作權問題，由于其涉及數量眾多、賠償數額相對較低等特點，在司法實踐中存在數量眾多的糾紛案例，在日常生活中，各類侵權現象也頗為常見。本《通知》內容則是就其中一些常見現象、行業發展中凸顯的問題進行了集中解讀、指導，便于各級版權主管單位及社會各界能夠對攝影作品相關版權問題有一個清晰的認識和了解，從而推動攝影作品版權市場的秩序建設。”北京天馳君泰律師事務所合伙人鄭小強律師表示。
“《通知》是國家版權局首次專門針對某個藝術門類發布的規范性措施，這在中國攝影發展的歷史上也屬首次。《通知》發布的時間點很重要，今年是中國第一部著作權法《大清著作權律》頒布110年，是新中國的第一部《著作權法》頒布30年。《通知》的發布與近些年來尤其是數字技術和互聯網迅猛發展之后攝影著作權保護所產生的問題密切相關。”中國攝影著作權協會總干事林濤表示，相較于音樂等領域，攝影作品的版權保護情況很不理想，“近期，我從一家專門從事網絡數據統計的公司了解到，現在每天互聯網上使用的攝影作品多到難以計算，僅在微信公眾號中，每天使用的照片就不少于1.2億幅，這其中就出現了大量的侵犯攝影作品著作權人合法權益的情況”。
林濤舉例說，中國攝影著作權協會會員、攝影家武強的一組《中原飯場》攝影作品在自己的朋友圈發布后，被網絡侵權，經過中國攝影著作權協會的整理，發現有將近100家微信公眾號涉嫌侵權，中國攝影著作權協會對侵權方發起訴訟，目前已有近20家侵權方敗訴，獲得賠償40余萬元。林濤表示，社會各界和廣大著作權人對圖片使用的亂象深惡痛絕，中國攝協和中國攝影著作權協會等行業組織多年來為攝影家權益等問題積極呼吁、建言獻策，僅向全國人大、全國政協及國家版權局等國家機構遞交提案、議案等就多達數十件，《通知》的發布，將對我國攝影作品的有序傳播和廣泛使用產生重要影響，對維護攝影家合法權益和繁榮攝影創作發揮重要作用，加上前不久公開征求意見的《著作權法修正案(草案)》中明確了對攝影版權保護期延長的修改，對職務攝影作品的版權歸屬做了顛覆性的修改，增加了“攝影作品原件”這一攝影版權保護的新表述，兩個重要文本接連向公眾展示，表明中國攝影著作權保護的“大年”已經到來。
鄭小強表示，《通知》內容本身并沒有超出法律原有內容的新規定，更多的是對既有規定的明確、闡釋、強調，以及對行業的指導和規范。以通知中提及的“時事新聞”為例，我國著作權法中所稱的“時事新聞”僅僅指報紙、期刊、廣播電臺、電視臺等媒體報道的單純事實消息，這一含義早已在《著作權法實施條例》中闡明。也就是說，超出“單純事實消息”以外的內容，攝影師拍攝的圖片只要本身具有充分的獨創性，就可以構成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盡管法律法規已有明確規定，但在個案爭議中，還是不乏侵權人以此為由拒絕配合刪除侵權內容、不同意支付賠償金等情況，甚至一些新聞媒體等正規單位也會由于對法律的認識、了解不全面而錯誤處理。本次《通知》中開篇即對此進行特別釋明，可以理解為是針對此類現象進行了明確解讀，一方面可以讓著作權人更有力地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另一方面也從行業角度，讓更多機構、單位了解該類作品的使用規則，避免因錯誤理解法律規范而發生侵權行為。
直面攝影作品版權秩序保護的難點
《通知》的十條內容中有兩條涉及攝影作品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第三條“攝影作品著作權人可以將難以有效行使的權利授權攝影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進行管理。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經授權后，可以以自己的名義主張權利，并可以作為當事人進行相關訴訟、仲裁活動。未經批準的任何機構或個人不得擅自從事攝影作品著作權集體管理活動”，第八條“為實施九年制義務教育和國家教育規劃而編寫出版教科書，除作者事先聲明不許使用的外，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在教科書中匯編已經發表的單幅攝影作品，但應當按照《教科書法定許可使用作品支付報酬辦法》相關規定向著作權人或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支付報酬，指明作者姓名、作品名稱，且不得侵犯著作權人依法享有的其他權利”。
記者了解到，我國對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審批非常嚴格，目前全國只有五家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分別涉及音樂、音像、文字、攝影、電影五個門類。但近年來出現了一些未經批準的機構、個人擅自從事攝影作品著作權集體管理活動的情況。中國攝影著作權協會是國家唯一指定的攝影著作權管理機構，林濤表示，《通知》對合法從事攝影著作權集體管理活動的要求進行了重申，有助于凈化攝影著作權集體管理的市場環境，為相關工作排除干擾，讓中國攝影著作權協會真正發揮使用者和權利人之間的橋梁作用，對合法授權、依法傳播攝影作品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
《通知》中關于教科書法定許可的內容也令林濤十分關注。“傳統出版物侵犯攝影著作權的現象十分嚴重。從1998年32位攝影家狀告某出版社開始，攝影作品著作權被侵權現象的蓋子就被揭開了。”林濤介紹，全國500多家出版社中有教材出版資質的有88家，多年來一直存在普遍的侵犯攝影作品著作權的情況，“中國攝影著作權協會與多家出版社依法交涉向攝影作者支付稿酬事宜已長達10年，而出版社均以各種理由稱相關費用已經支付，理由主要是教科書中的攝影作品是本出版社的編輯人員拍攝的或是從圖片庫購買的。 2019年我們對一些出版社的教科書進行了非常深入細致的分析和調查，并請出版社標出由其編輯人員拍攝與圖片庫購買的作品，結果令人十分愕然，一些出版社竟然把20世紀60年代美國阿波羅飛船登月的照片、西昌衛星發射基地的照片、希臘女祭司取奧運圣火的照片說成是他們自己的編輯人員拍攝的。他們標出的兩家圖片庫，一家顯示本圖片庫銷售的照片一律沒有版權，另一家在兩年前還被文化執法部門處罰過。他們編造事實、偽造證據的目的就是不想向作者支付稿酬。”
《教科書法定許可使用作品支付報酬辦法》規定，在教科書中匯編已經發表的作品片斷或者短小的文字作品、音樂作品或者單幅的美術作品、攝影作品，除作者事先聲明不許使用的外，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但應當支付報酬，指明作者姓名、作品名稱，并且不得侵犯著作權人依法享有的其他權利。對教科書匯編者使用攝影作品的支付報酬標準為：每幅200元，用于封面或者封底的，每幅400元。教科書出版發行存續期間，教科書匯編者應當按照本辦法每年向著作權人支付一次報酬。教科書匯編者未按照前款規定向著作權人支付報酬，應當在每學期開學第一個月內將其應當支付的報酬連同郵資以及使用作品的有關情況交給相關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教科書匯編者支付的報酬到賬后，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應當及時按相關規定向著作權人轉付，并及時在其網站上公告教科書匯編者使用作品的有關情況。
“第一要署名，第二要付酬，這對相關出版社來說是規定動作。付酬是對著作權人的一種補償，法定許可是限制、約束了權利人的權利，出版社可以不經授權先使用后付酬，但這些年來，法定許可規定執行得很不好。我們曾經統計過某出版社市面上的300冊教科書，其中共使用了2萬張攝影作品，數量龐大。我們還調查過幾千冊教科書，能給攝影者署名的不超過5冊，總計不超過10次。”林濤給記者算了一筆賬，88家出版社，如果一家使用5000張攝影作品，按照200元的付酬標準，這些出版社一年就要向攝影者支付8800萬元的稿酬，但現實中，幾乎沒有攝影者收到過教科書出版社支付的報酬，也沒有出版社會主動聯系中國攝影著作權協會，“《通知》對教科書法定許可的重申非常具體、具有針對性，有利于我們今后開展相關工作”。
此外，對于攝影作品著作權保護中存在的難點，鄭小強表示，攝影作品由于特定的藝術形式問題，在網絡傳播過程中很容易被復制、使用，同時，原作者則很難在作品傳播過程中確保自己的署名存在，也進一步導致作者的著作權難以受到保護。《通知》屬于國家版權局向下設單位發出的行政指令，首先會對各級版權局處理相關事項起到約束、規范的作用，比如其中提到的“以新聞事件為主題的攝影作品”，本次《通知》中明確告知各級單位該類作品應受到著作權法保護，那么在各級單位具體工作中，就需要對符合條件的該類攝影作品相應辦理著作權登記等。其次，《通知》作為我國版權主管單位的公示信息，也必然對行業中相關單位起到指導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