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一樣的女子

　　賈老師家的桂花開了。鄰居說，這家人花養(yǎng)得好，滿宿舍院飄香。人跑得快花也長得快，瞧人家這氣場。1956年，賈麗英入選山西田徑代表隊，參加全國第一屆少年運動會。1958年，她入選山西代表隊參加全國第一屆中學生田徑運動會，奪得女子組200米第五名，一個人為山西隊參賽奪得了唯一的2分。1959年，她入選山西代表隊參加第一屆全國運動會，獲得女子組4×200米接力賽第七名。山西目前僅有賈麗英一人參加了上述三個“第一屆”。同時，她是當年中學生女子組100米、200米、三項全能的山西省紀錄保持者。一本本冊子打開，各種獎牌、勛章映入眼簾。每一件珍藏都是按鈕，隨時打開賈麗英的回憶。

　　在壩陵橋小學上三年級時，她家在賽馬場。早晨上學，必須通過一截鐵道路段，信號燈和攔桿天天和她作對。好不容易等欄桿升起，她風一樣地沖過鐵道，再沖過好幾個十字路口，頭發(fā)飛起來了，紅領巾歪在一邊。玩命地跑，才能不遲到。

　　這一跑就是三年，跑成了校運會和區(qū)運會上的短跑冠軍。

　　夢一樣的種子

　　盛夏的光線透過楊樹葉，湊近客廳，好奇地打量那些獎牌和勛章。有鴿子在窗臺打尖兒，一跳一跳地檢閱米蘭、月季、橡皮樹。呵呵，稍息。1957年，賈麗英在太原九中上初二，被選入太原市青少年業(yè)余體育學校，每天下午訓練兩小時。“訓練完回到九中就過了飯點，食堂師傅給我專門留下飯菜，量還挺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那時候的人可好了。”賈麗英一直念舊。

　　賈麗英上初中時就會縫被子。每次訓練前，她會仔細檢查衣褲口袋里的東西，用別針把零用錢別好。從九中距離市少體校兩公里，她跑著去，既熱了身，又省了時間。

　　少體校的訓練生活艱苦而枯燥。夏天的一次訓練，教練說大家歇個兩三分鐘，但不許躲到陰涼地去。賈麗英回憶：“有人偷偷地跑到樹底下吹涼風，我可不敢，就在大太陽下曬著。現(xiàn)在想想真要感謝教練，那些吹涼風的人多多少少留下了病患。”自律終會讓人受益，賈麗英感同身受。1958年，賈麗英別著“0242”號碼布，奪得全國首屆中學生運動會女子組200米第五名，為山西拿下珍貴的2分。“大家抱在一起，激動極了。”1959年9月，北京首屆全運會，山西隊獲得女子組4×200米接力賽第七名。賈麗英跑第三棒。

　　當年10月6日，賈麗英第一次進人民大會堂宴會廳，參加了慶祝首屆全運會閉幕招待會。她笑著說：“我們都是站著吃飯。有一盤酸黃瓜真好吃，我不怎么吃葷，把對蝦都讓給了隊友。”

　　沒有發(fā)芽之前，種子就像夢，深埋在某處。18歲，賈麗英的高光時刻來了。

　　歌一樣的號子

　　山西省體育局宿舍，知了聲聲叫著夏天。見到86歲的崔興漢，歲月此時靜好。

　　上世紀50年代，崔興漢畢業(yè)于山西大學。1957年，他在山西省體工大隊受訓，從事200米跨欄和跳遠項目。1959年擔任教練，為山西培養(yǎng)了大量田徑人才。崔興漢說：“運動員不是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人，運動是一項復雜的腦力勞動。”

　　崔教練與賈麗英很熟，“1959年，山西備戰(zhàn)首屆全運會，我和她都參賽，分別在兩個場子訓練。她這人精干，腦子靈，能吃苦，步幅大，步頻快，短跑后半程優(yōu)勢大。”

　　她也有她的障礙，400米訓練有利于提高100米的加速跑和中途跑的質量。“跑400米太痛苦了，每次上跑道就像上刑場。”賈麗英搖搖頭。1960年，賈麗英在太原九中留校當了老師，不久嫁給了教歷史的楊老師。結婚以后，兩人住在九中平房宿舍，俗稱“九中窯洞”。

　　暑假來了，早晨6時，賈老師的哨子準時響起，所有“窯洞”子弟集合。跑步的跑步，打球的打球，運動的號子滿天飛，九中操場好不熱鬧。傍晚時分，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窯洞”子弟在院里吃飯乘涼，楊老師脫稿開講歷史，風格兼顧單田芳和“百家講壇”。孩子們在這一文一武組合的輪番熏陶下，野蠻而文明地成長。1979年、1982年，賈麗英調到太原四中、太原三十六中任教。賈老師帶出的班，學習成績最好，參加廣播操比賽、紅歌比賽，照拿冠軍不誤。

　　以體育思維帶出的班級，集體陽剛。

　　酒一樣的日子

　　2018年4月，“九中窯洞”老鄰居50年聚會。日子如酒，在五六十歲的老學生面前，賈老師和楊老師兩口子倒不怎么顯老。

　　楊老師很會夸老伴，有詩為證：“周日食魚，味美營養(yǎng)。隔三差五，火鍋羊湯。老妻賢能，照顧有方……”

　　老學生師祥瑞曾打破太原九中三項田徑紀錄，他最佩服賈老師，“那個年代，她是很專業(yè)的體育人。”當年，賈老師騎著自行車帶著他長跑，教他幾步一呼幾步一吸，教他怎么咬住對手，“專門找一段大上坡，練習身體前傾，讓你感受腳蹬力量。”

　　老學生王志民被賈老師訓過，在他自視甚高的青春期。她既教學生跑步要“前不露手后不露肘”，又教學生做人要“有一顆敬畏心”。

　　老學生李樹鵬今年58歲，年年帶領單位羽毛球隊參加比賽，冠軍拿到手軟。他的膝蓋至今杠杠滴，因為一直踐行賈老師所授秘笈：跑步時前腳掌著地。

　　賈老師這一家人很“運動”。楊老師含蓄，其實在歷史之外，籃球、乒乓球和田徑樣樣呱呱叫。大兒子五十多歲了，每天跑5000米，雷打不動。二兒子從小球感優(yōu)良，學啥像啥，運動稟賦優(yōu)異。小女兒素凈干練，從小打排球練就一副好身材，還是個收納控，“遺傳了老媽的習慣唄，老媽下班看見屋里亂，寧愿不做飯，也要先收拾利索”。

　　當上二青會火炬手，賈麗英的微信群炸了，祝福的，加油的，號召觀摩的……青春氣場不倒的人，最青春。2019年7月31日，78歲的體育人賈麗英，將站在中國太原府東街，高高舉起二青會火炬，以曾經(jīng)飛人的姿勢，完成一段同齡人中最青春的奔跑。當世界向你微笑，我就在你的淚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