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客選購孟封餅
美食偶得之
孟封餅的故事,要從清光緒十年(1884)講起。彼時孟封鎮南里旺村有位極講究飲食的財主,給自家廚師趙晉山立了條硬規矩:一月飯菜頓頓不重樣。趙晉山絞盡腦汁翻新花樣,一日掌勺時不慎碰翻油簍,清亮的豆油嘩啦啦浸了半盆面粉。懊惱之余,他索性往油面里摻了綿白糖揉和,可油太多導致面團稀散,只能用勺子舀成塊狀,擱在吊爐上慢慢烘烤。沒承想,這“應急之作”竟烤得外酥內軟,甜香直鉆鼻腔,財主嘗后連連稱好。
此后趙晉山反復琢磨,終于定下“四油四糖”的黃金配比,并在孟封村開起餅鋪,“孟封鍋塊”就此誕生。那時的孟封鎮,恰是京西大官道的必經之地,商隊往來不絕,南來北往的客商嘗過這酥脆香甜的“鍋塊”后,無不交口稱贊。因在孟封鎮購得,久而久之,“孟封餅”的名號便取代了“鍋塊”,跟著客商的馬隊傳遍四方。
真正讓孟封餅“出圈”的,是1900年的一段往事。那年八國聯軍進攻北京,慈禧太后與光緒皇帝西逃西安,行至徐溝縣時,縣令以當地最負盛名的孟封餅招待。慈禧咬下一口,酥香在口中化開,當即贊不絕口,傳諭取走三擔帶回行宮。經此一事,孟封餅從地方小吃一躍成為清廷貢品,聲名大噪,百年來香韻未減。
老味煥新顏
“打十三四歲跟著父親揉面起,這孟封餅我做了40多年了。”孟封餅制作技藝省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車四維的手撫過案上的面團,指尖還沾著白面粉,語氣里滿是感慨——20世紀70年代末跟著父親學古法手藝,80年代中期還在太原南海街支過小攤,現做現賣的熱餅一出爐,總能圍滿攥著零錢的食客。
做孟封餅,每一步都藏著“斤兩”。和面是“根基”,得選新磨的小麥粉,水與油的比例要掐得毫厘不差:多一分水則面團軟塌,少一分油則失了醇厚,直接決定著餅的筋道與香氣;炒酥是“靈魂”,將油、糖與面粉按比例融和,小火慢炒至微黃,那股獨特的油酥香,是孟封餅層次分明的關鍵;成型時更要講究手法,需將面團和油酥巧妙組合,手法輕重、力度均勻度都關乎成品的質量。
最考驗功夫的,還要數烘烤。“以前用老吊爐,全憑經驗看火候,現在換了電烤箱,我把溫度摸得更準了。”車四維說著掀開烤箱門,熱浪裹著香氣撲面而來——上火270℃鎖住表面焦香,下火220℃慢烤內里酥軟,15分鐘一到,出爐的餅通體金黃,涼透后咬下一口,香、酥、軟、甜、涼恰好平衡:甜而不膩,是綿白糖的溫潤;酥而不碎,是油酥層的韌勁;涼而不冷,是面粉本身的暖感,放在嘴里幾乎不用嚼,便慢慢化開,余味里滿是麥香。
守著老手藝,車四維也懂“順時變”。過去的孟封餅是一兩半(約75克)的大規格,是一家人分食的“稀罕物”,也是長途出行的耐儲干糧,“多油多糖”在物資匱乏的年代,是難得的味覺慰藉。可如今人們講究健康,他便在不丟老味道的前提下,把糖油用量精準壓減了30%到40%,讓醇厚里少了負擔;考慮到現代人少食多餐的習慣,又把餅縮成35克的獨立小包裝,揣在包里不占地方,一次一塊剛好吃完,再也不用怕剩下的餅回軟變味;還琢磨出玫瑰、葵花、芝麻等多種口味,讓老餅子也能討好年輕人的味蕾。
從趙晉山到車四維,孟封餅的手藝已傳了四代。每代傳人都沒守著“老本”不變,而是在古法基礎上慢慢調整,才讓這爐百年香酥,越品越有新意。
古餅承記憶
10月9日上午10時,孟封村的老槐樹下早已排起了隊。竹筐里的孟封餅堆得像座小山,金黃的表面還冒著熱氣,麥香混著芝麻香飄到巷口,引得路過的人不住回頭。
穿校服的小男孩攥著皺巴巴的零錢,踮著腳買了5個,剛接過餅就急著掰一塊塞進嘴里,含混著說:“比城里餅干香10倍!”車四維一邊往紙袋里裝餅,一邊笑著叮囑:“慢點兒拿,剛出爐的燙!放涼了更酥。”
熟客也愛跟他打趣:“今兒的餅咋更酥了?”他咧著嘴笑答:“今早的面發得足,火候也正好!”張嬸踮著腳往紙箱里塞了兩袋,一袋是老味道的古法款,一袋是減糖減油的新款:“娃在西安念大學,天天念叨這口,今天寄過去,明兒他就能嘗到家里的味兒了。”
還有客人剛拎著餅,就掏出手機下單快遞。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北京東城區”“上海浦東新區”“成都武侯區”……快遞單貼在紙箱上,跟著貨車駛向遠方。那帶著熱乎氣的餅香,裹著家人的牽掛,也載著游子的鄉愁,成了千里之外最親切的“家鄉信號”。
百年流轉,孟封餅早已不只是一塊餅。它裹著晉商古道的煙火氣,藏著老手藝人數代的堅守,更成了清徐文化的一張名片:既是中華民族焙烤技藝寶庫中的瑰寶,也是每個在外游子心里,那抹化不開的、溫熱的鄉愁印記。
記憶檔案
從清代廚師趙晉山偶然做出的“鍋塊”,到慈禧太后盛贊的皇家御餅,再到如今當地人日常早餐與節慶伴手禮,孟封餅歷經百年,核心風味始終圍繞“香、軟、酥、甜”:剛出爐時金黃油亮,表面綴著芝麻,咬下時外皮微酥、內里綿軟,甜而不膩;涼食時口感更清爽,牢牢鎖住食材本味,成了記憶里的“家鄉甜味”。
作為清徐縣的標志性面餅,孟封餅憑百年歷史與獨特風味,成了山西面食文化的“縮影”——外地游客嘗一口,便能透過這餅,讀懂山西的飲食故事與百年傳承。


















